文化从爱哥傲哥和二哥看涟

　　凡是读过《红楼梦》的，估计都会对史湘云这位娇憨俏皮、开朗而近豪爽的贵族小姐难以忘怀。她以她的特殊身份和难得的个性，可以口无遮拦、挥霍自如而又毫不介怀地打趣、挤兑大名鼎鼎的“尖闹鬼”林黛玉，其形象煞是可爱。

红楼梦剧照

且看这一段精彩描写——

　　只见湘云走来，笑道:“二哥哥，林姐姐，你们天天一处顽，我好容易来了，也不理我一理儿。”黛玉笑道:“偏是咬舌子爱说话，连个‘二’哥哥也叫不出来，只是‘爱’哥哥‘爱’哥哥的。回来赶围棋儿，又该你闹‘幺爱三四五’了。”宝玉笑道:“你学惯了他，明儿连你还咬起来呢。”史湘云道:“他再不放人一点儿，专挑人的不好。你自己便比世人好，也不犯着见一个打趣一个。指出一个人来，你敢挑他，我就伏你。”黛玉忙问是谁。湘云道:“你敢挑宝姐姐的短处，就算你是好的。我算不如你，他怎么不及你呢。”黛玉听了，冷笑道:“我当是谁，原来是他!我那里敢挑他呢。”宝玉不等说完，忙用话岔开。湘云笑道:“这一辈子我自然比不上你。我只保佑着明儿得一个咬舌的林姐夫，时时刻刻你可听‘爱’‘厄’去。阿弥陀佛，那才现在我眼里!”说的众人一笑，湘云忙回身跑了。

红楼梦剧照

　　我敢说，湘云的特殊话音“爱哥哥”是湘云戏份的一个突出看点，而咱们涟水盐河左岸的同乡对湘云的“爱哥哥”这句标牌话语一定会感到十分亲切，因为要是他们变身湘云，也会脆松松地跟宝二爷叫“爱哥哥”的。如果换上废黄河畔的唐集、黄营、南集等乡镇的同乡呢，他们则会跟宝哥哥叫“傲哥哥”。而涟城、大东、小李集一带的同乡就乐了，因为他们既不“爱”也不“傲”，而是“二”得非常地道。不妨这样说，仅仅根据对宝哥哥排行的不同称呼，我们就可大略明白涟水方言的分区了。

　　说到涟水方言的分区，我以为可粗可细。粗分可用二分法，就是我们涟水人习惯上所认同的，以盐河为界，分为河东河西或涟东涟西两大片区，河东河西和涟东涟西基本上是对应的，河东指盐河右岸，河西则指盐河左岸。细分可用四分法，将涟水方言分为四个片区，就是河东河西又各分两区。河西是在六塘河畔划一区，河东是在涟水境内的废黄河段的中下游沿岸划一区。如果再细分，则可采用五分法，四区之外在灰墩、义兴这两地再划一区（这个地区的方言接近灌南县口音），形成涟西三区、涟东两区的格局。

涟水地图（点击看大图）

　　我们知道，每个方言都有其代表地，如上海为吴方言的代表地，广州为粤方言的代表地。我们涟水方言的代表地则在保滩、涟城、小李集、大东镇一线，这个地段上的涟水话很“正宗”，不“猫”（读第四声）不侉。总的说来，河东口音“猫”，河西口音侉，涟水话里就有河东“猫”子、河西侉子这两个习惯说法。其实，所谓侉，也只在六塘河畔的高杨片区；所谓“猫”，也只在废黄河畔一线的石湖、唐集、黄营、南集、徐集等乡镇。

　　从上文“爱哥哥”的话题可以看出，河西片区没有儿化音，河东片区的废黄河沿岸片区也没有儿化音，只有中间地带的保滩、涟城、小李集、大东镇一线有儿化音。值得说明的是，古汉语里本来就没有儿化音，儿化音是受了北方民族的影响而逐渐形成的。这样看来，我们涟水大面积地区发不出儿化音也就不足为怪了。英语是有儿化音的，所以在我们涟水的英语课堂上，“女孩”的处境就不免会尴尬——河西人一口咬定“女孩”是“狗也”（“也”发涟水土音，读如“矮”）；废黄河边上的人更逗，说“女孩”是“狗咬”（“咬”发涟水土音，读如“袄”）；只有保滩至大东这一片区的人靠点“谱”，称“女孩”为“哥儿”。英语老师要端正学生对“女孩”的态度，可要对症下药，很花一番功夫呢！

　　另外，河西有翘舌音，而河东除了部分地区有“r”声母外，基本上没有翘舌音。河西的翘舌音以高杨地区最为明显，但它和普通话的翘舌音并不对应，河西人学习普通话的时候要谨慎对待自己的翘舌音。河东部分地区的“r”声母并不稳定，如“人”“弱”“日”“忍”“让”等字，同一个地区，有人发成翘舌音，有人发成平舌音。

　　河东河西口音的一个重要区别，在韵母ang和iang的变化上。在河西片区，当声母n、l跟韵母iang拼的时候，iang发成ian；当声母j、q、x、y和韵母ang拼的时候，ang也发成ian。所以，在河西绝大多数地区，县政府和乡政府几乎是“平级”，姓杨和姓严、姓廉和姓梁分别成了“本家”，“强”大自然“钱”大。最悲摧的莫过于通江县，完全是躺着中枪，众口铄金，平白无故地成了“通奸”县了。而河东则完全没有这些情况。

　　值得强调说明的是，在涟水方言里，高杨片区和废黄河沿岸片区最具有区别性，一个侉得厉害，一个“猫”得够呛，二者话音差别最大。高杨片区的口音接近沭阳话，声调与全县其他地区大不一样。普通话发第一声，高杨话往往发第二声，如“葱”发成“从”、“通”发成童；普通话发第三声，高杨话往往发第一声，如“小”发成“肖”、“我”发成“窝”。高杨地区在发韵母“冤”的时候，口型要变得很圆，用涟水话讲，就是嘴要“绾”起来，风味非常独特。废黄河沿岸片区，特别是石湖、唐集两地靠近阜宁的地区，则是另一番景象。声母r发成声母l，“让”读“浪”，“入”读“勒”，“如”读“卢”、“肉”读“漏”。当声母j、q、x、y和韵母i拼的时候，声母分别发成z、c、s、[z]。“鸡”读“姿”、“汽”读“刺”、“以”读[z](这里的韵母打不出来，它属于i的一种形式)、“洗”读“死”。当两人礼让洗脸的时候可有意思了——只听得这位对那位说：“你先死！”那位赶忙谦让说：“你先死！”（万洪勇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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